第641章 无可挽回地垂了下去(1 / 2)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那些原本麻木地等待着工作的工人们,纷纷停下了交谈,好奇、惊讶、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咋回事啊?警察抓人?”

“看那小子,不像好人!”

“嘿,有好戏看了!”

王德海看着眼前这两个如同山岳般无法逾越的身影,听着耳边越来越响的嘲讽和议论,彻底放弃了抵抗。他那双曾闪烁着凶光的眼睛,此刻黯淡得如同燃尽的灰烬。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那根紧绷了一年多的逃亡之弦,在这一刻,伴随着“咔哒”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彻底断了。

小张利落地将一副冰冷的手铐铐在了他的手腕上。那金属的寒意,仿佛带着审判的重量,顺着他的皮肤,一路凉到了心脏最深处。王德海的身体微微一颤,便不再动弹,任由他们摆布。他的头颅,曾经为了躲避探头、为了不与人对视而习惯性地低垂着,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骨骼,沉重地、无可挽回地垂了下去。

“都散开!警察办案!”赵承平沉声喝道,他那不怒自威的眼神扫过围观的人群,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强大的穿透力。人群下意识地向后退去,让开了一条通道。

从劳务市场到警车的这短短几十米路,对王德海而言,仿佛是他人生中最漫长、最屈辱的一段路。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他的后背上,那些他曾经混迹其中的面孔,那些和他一样为了生计挣扎的底层劳动者,此刻都用一种看怪物、看戏码的眼神打量着他。他甚至看到了那个拉面馆的老板正从满是油污的玻璃门后探出头来,眼神复杂。这个他赖以藏身的世界,此刻毫不留情地将他彻底抛弃。

警车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王德海被夹在赵承平和小张的中间,他蜷缩着身体,始终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沾满泥污的解放鞋。车窗外,宏发市场那锈迹斑斑的巨大招牌一闪而过,省城的高楼、街景、车流光怪陆离地飞速倒退,那个他曾拼尽全力想要融入又恐惧的自由世界,正离他越来越远。

抵达市局,那庄严肃穆的气氛与市场的混乱形成了天壤之别。走在一尘不染的走廊里,王德海的每一步都显得无比沉重。周围不时有穿着警服的人投来审视的目光,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审讯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又“砰”的一声沉重关上,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房间里陈设简单得近乎冷酷:一张冰冷的铁桌,两把固定在地上的椅子,墙角一个闪着红点的摄像头,还有头顶那盏发出惨白光芒的日光灯,将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照得无所遁形。

王德海被按坐在嫌疑人的椅子上。他依然是那个姿势,低着头,双手被铐在身前,整个人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

赵承平没有立刻开始审问。他解下自己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小张则在一旁打开了记录本和执法记录仪,一切都显得程序化而冷静。

赵承平绕到桌子另一侧,拿起一个一次性纸杯,从饮水机里接了半杯温水,走回来,“啪”的一声,轻轻放在了王德海面前的桌子上。

赵承平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王德海。

这已经不是档案照片上那个虽然阴郁、但依稀还带着一丝年轻人桀骜不驯神色的王德海了。逃亡的岁月像一把残酷的刻刀,在他脸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他的皮肤被省城的烈日和工地的风沙侵蚀得黝黑粗糙,眼角和额头上,过早地爬上了几道深深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皱纹。那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曾经的阴鸷被浓重的疲惫和恐惧所覆盖,显得浑浊而无神,只有在偶尔的瞬间,才会透出一丝属于困兽的、警惕的光。

赵承平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双被铐在桌前的、布满老茧的手上。那是一双典型的、靠出卖力气为生的人的手——指关节粗大,掌心和指腹覆盖着一层磨损得发黄发硬的厚茧,有些地方甚至还有新旧交错的裂口。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色油污和泥垢。这双手,完美地诠释了他在宏发市场作为一名临时搬运工的身份。

如果不是亲手将他抓获,如果只是在街上擦肩而过,赵承平绝对不会将眼前这个散发着汗臭和廉价肥皂混合气味的、卑微落魄的中年男人,与那个心思缜密、反侦察能力极强,在京州搅动风云的巨大阴谋中扮演关键角色的“鬼影”联系在一起。他就像一滴最普通的脏水,完美地融入了这片名为“底层社会”的汪洋大海,无声无息,也无人察觉。这种极致的反差,反而让赵承平心中警铃大作——这恰恰证明了王德海的伪装有多么成功,他的内心有多么坚韧和可怕。

时间在审讯室里缓慢流淌,墙上的石英钟发出的“滴答”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每一声都像一记小锤,不轻不重地敲击在王德海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他能感觉到对面那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自己,那是一种不带情绪、却拥有巨大压迫感的审视,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直视他内心深处最黑暗的秘密。他放在腿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绞紧,手心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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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这漫长的、如同酷刑般的沉默之后,赵承平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威胁,也没有质问,就像是在和一个老熟人聊天,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王德海,”他缓缓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在确认一个事实,“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你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捅进了王德海一直紧锁的心理防线。他的身体猛地一颤,那颗始终低垂的头颅,第一次有了轻微的、幅度极小的摇动。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摇了摇头。

然而,他那双始终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的眼睛,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赵承平看着他那副顽抗到底的姿态,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弧度。他没有提高音量,依旧用那种平稳到令人心悸的语调,缓缓地抛出了第一枚重磅炸弹:

“京州,‘10·23’专案。想起来了吗?”

“京州”这两个字,如同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进了王德海的耳朵里。他那一直如石像般僵硬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仿佛被一根无形的冰锥刺中了脊椎。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但喉结还是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吞咽声。他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死死地压回了肚子里。京州,那个他逃离的、如同噩梦般的城市,那个他以为自己已经永远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地名,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赵承平的目光如影随形,捕捉到了他最细微的反应。他不给王德海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

“你在京州的‘福满楼’后厨干过,是个切墩的。老板叫李福全,对不对?”

如果说前一个问题是惊雷,那么这一个问题就是精准的利刃,直接割开了他伪装的外衣,露出了血淋淋的过往。王德海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们不仅知道案子,连他在哪里、做什么都查得一清二楚!那个油腻、嘈杂、永远弥漫着饭菜和汗水味道的后厨,是他潜伏生涯的第一站,也是他自以为最安全的藏身之所。他以为自己只是那里无数个面目模糊的打工者之一,干了几个月就悄然离开,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可现在,对方连老板的名字都叫了出来!

他那低垂的头埋得更深了,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沉默,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也是最徒劳的抵抗。

赵承平的耐心似乎无穷无尽。他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形成了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他的声音变得更低、更沉,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向王德海心理防线最薄弱的地方:

“王德海,我们查过你母亲刘玉兰在老家农村信用社的账户。”

“母亲”、“刘玉兰”……这两个词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击溃了王德海残存的心理壁垒。这是他的软肋,是他逃亡路上唯一的念想和支撑。他猛地抬起头,这是他进入审讯室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看向赵承平。他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躲闪,而是充满了血丝、震惊、以及一种深可见骨的恐惧!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他不能不在乎自己的母亲!那是他拼了命也要守护的最后一片净土!

赵承平迎着他惊骇的目光,缓缓地、一字一顿地给出了最后一击:

“就在你从京州消失后的第三天,那个账户上,突然多出了一笔五十万的汇款。这笔钱,是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