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赵承平打断了他,“所以,重点不是那些需要联网上传身份信息的正规酒店。我需要你们发动各分局的片警,重点排查那些管理松散、允许现金支付、甚至可能存在手动登记漏洞的小旅馆、城中村里的私人公寓。这个人,极有可能就藏在这些地方。”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他是一个极度谨慎的人,很可能已经换了身份。所以,除了核对身份信息,我更希望你们能留意一下有没有符合他体貌特征的、没有身份登记的‘黑户’。40岁左右,中等身材,长相普通,气质……有点像那种常年在后厨工作的厨子。”
“明白了,从外围的物理特征反推是吧?有点大海捞针,但我会立刻把协查通报发下去。”老张答应得很爽快。
“谢了,老张。”
挂断电话,赵承平的手指立刻又拨出了另一个号码,这次是市劳动监察与人力资源保障部门的对口联络员。
“小刘,我是刑侦支队的赵承平。”他重复着相似的开场白。
“赵队,您好!有什么指示?”年轻联络员的声音显得很精神。
“帮我查个事。我需要你们协助核查一下,近两年来,本市范围内所有非正规劳务市场、临时工介绍所的用工记录。重点是那些不需要签订正式合同、现金日结的岗位,比如建筑工地、餐饮后厨、物流装卸……”
赵承平清晰地勾勒出王德海可能的谋生画像。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只能靠出卖最原始的体力来换取生存资源。而这些地方,恰恰是“黑工”们的聚集地,也是监管的薄弱环节。
“好的赵队,这个范围有点广,我们需要分头联系各区的监察中队去摸排。您有具体的嫌疑人信息吗?”
“有,王德海。但同样的,他很可能用的是化名。你们下去摸排的时候,可以多问问工头和工友,有没有这样一个沉默寡言、厨艺不错的中年人。他这是他的照片。”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王德海那张唯一的、模糊的证件照截图,通过内部工作系统,分别发送给了治安总队的老张和这位联络员小刘。
两通电话打完,赵承平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这种平静并非无所事事的松懈,而是一种蓄势待发的、被刻意压制住的焦灼。赵承平就像一个布下了天罗地网的猎人,端坐在营地里,一边处理着手头其他积压的案卷,一边用他大部分的感官,去倾听那两张大网传回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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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前的烟灰缸里,烟头越积越高,又被清理干净,周而复始。那杯浓茶,从滚烫喝到冰凉,续了无数次水,颜色已经淡得像白水。桌上的电话每一次响起,他的神经都会在一瞬间绷紧,但在听到并非来自治安总队或银行协查部门的声音后,又会迅速松弛下来,伴随着一丝难以察及的失望。
“天网”的审批流程,如同老牛拉车,在各个部门之间缓慢流转。“地网”的排查,则如同撒豆成兵,数以千计的基层民警和协管员,正在城市无数个毛细血管般的角落里,进行着繁琐而枯燥的摸排问询。
他知道,这需要时间。但等待,对于一个已经嗅到猎物气息的刑警来说,无疑是最磨人的煎熬。
直到第三天下午,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终于以一种急促而刺耳的铃声,划破了办公室里沉闷的空气。
赵承平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第一秒,就抓起了话筒。
“承平,我老张!”电话那头,治安总队老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发现了什么的兴奋,“你那条鱼,我们好像摸到一点影子了!”
赵承平的后背瞬间挺直,原本有些混沌的眼神,刹那间变得锐利如鹰:“说!”
“我们的人,把全市那些不需要强制联网登记的小旅馆、招待所近三年的纸质登记本,都翻了个底朝天。就在刚才,城郊结合部一家叫‘好运来’的小旅馆老板,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老张在那边顿了顿,似乎在翻看记录,“大概在一年前,具体日期是去年的八月十二号,有一个男人用‘王德海’这个名字和身份证号登记入住,只住了一晚。”
“用他自己的身份证?”赵承平的眉头立刻锁紧,这不符合王德海一贯的小心谨慎。一个处心积虑要抹掉自己存在的人,怎么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没错,就是他本人的身份证!”老张的声音也透着一丝不解,“旅馆老板说,他当时正好碰上区里搞治安突击检查,查得很严,所有人都必须用身份证登记。那个王德海当时看起来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掏出了证件。老板对他印象不深,就记得是个闷葫芦,话很少。可惜的是,旅馆太小,监控一个月就覆盖了,一年前的录像早就没了。”
一年前……突击检查……
赵承平的脑子飞速运转着。这或许不是一个错误,而是一次“意外”。王德海可能没想到那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会突然严查,在那种情况下,使用假证风险更大,一旦被识破,当场就会被控制。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用了真名!
这是一个破绽!一个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被动留下的破绽!
“地点在哪里?”赵承平的声音压抑着一丝激动。
“不是在我们市。”老张抛出了一个让赵承平有些意外的答案,“这家‘好运来’旅馆,地点正好就是那个小城的一家小旅馆。
目标范围一下子缩小了。王德海很可能就躲藏在那个小城里。赵承平立刻写了份报告,将最新发现和下一步前往该地调查的建议提交了上去。
领导批准了他的请求,让他和当地警方配合,务必查明王德海在此案中的角色。
【赵承平简单收拾了行李,第二天一早就坐上了去往邻省小城的火车。】
收拾行李的过程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他从衣柜里取出两件最不起眼的深色夹克和几件换洗的内衣,动作迅速而机械。最后,他将桌上那份关于王德海和李志强的薄薄卷宗,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随身的公文包夹层里。那几页纸,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
凌晨五点半,天色还是一片混沌的青灰色。城市尚未苏醒,只有环卫工人的扫帚在空旷的街道上划出“沙沙”的声响。赵承平独自一人走在去往火车站的路上,清晨的寒气带着一股潮湿的、金属般的气味,钻入他的衣领,让他因熬夜而有些发胀的大脑清醒了几分。街灯拉长了他孤单的身影,那背影,带着一种奔赴未知战场的决然。
【车厢里人不多,他靠着车窗。】
清晨的绿皮火车,总是带着一种与时代脱节的缓慢与悠闲。车厢里空荡荡的,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乘客,大多歪着头在打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速溶咖啡混合的味道。赵承平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公文包紧紧地放在身边。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景物开始向后倒退。高楼大厦的建筑,逐渐被低矮的平房和冒着白烟的烟囱所取代;城市的喧嚣,也被车轮与铁轨撞击时那富有节奏的“咣当……咣当……”声所覆盖。
他靠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感受着那细微的震动。窗外,是大片大片无垠的田野,刚刚收割完的土地裸露出深褐色的肌理,零星的村庄散落在远方,炊烟袅袅。这片宁静、质朴甚至有些单调的景象,与他脑中那张错综复杂的罪恶网络,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反差。
他不由得想,那个叫李志强的厨师,此刻是不是就在这片土地的某个角落,过着他那“完美”的、与世无争的生活?他是在扮演一个老实本分的餐馆老板,还是在享受着用罪恶换来的片刻安宁?赵承平的眼神变得深邃,他不是去观光,而是去狩猎。猎物就藏在这片看似平静的田园风光之下,它或许伪装成了一只温顺的兔子,但赵承平清楚,这只“兔子”的巢穴深处,很可能通往一个关押着猛虎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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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他和当地公安局的同志接上了头。对方姓张,是个年轻的刑警,对这边的情况很熟悉。】
火车在“南溪镇”这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小站停靠时,已是下午。空气中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湿润而清新。一个穿着笔挺警服的年轻小伙子早已等候在站台,他身姿挺拔,一张略带稚气的脸上,写满了热情和一丝不易察ar的紧张。
“您就是市局的赵队吧?我是南溪镇派出所的张晨。”他快步迎上来,伸出双手,那手掌宽厚有力,握手时能感受到他那份属于年轻人的、毫无保留的真诚。
“小张同志,你好,辛苦了。”赵承平点点头,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很年轻,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但眼神很亮,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不辛苦不辛苦!”小张连忙接过赵承平手中那个并不沉重的行李包,一边引着他往外走,一边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赵队,咱们所长特意交代了,您在这边的一切行动,我们全力配合!您要查的那家‘志强快餐’,就在镇上的老街,离咱们所里不远。”
【赵承平把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小张警官立刻带他去了那家小旅馆。】
坐上那辆有些年头的警用桑塔纳,赵承平没有透露案件的核心机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正在追查一个经济案件的在逃关联人员,需要对李志强这个人进行一段时间的秘密观察,摸清他的社会关系和日常活动规律。所以,我需要一个既能隐蔽观察,又不会引起他警觉的落脚点。”
小张立刻心领神会,一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了一条狭窄的老街。“赵队,您放心,地方我都给您想好了。”他自信地一笑,“那家快餐店斜对面,正好有家小旅馆,老板跟我还算熟,我打过招呼了,绝对保密。而且那位置,二楼的窗户正对着餐馆大门,视野是最好的。”
【旅馆在一个老旧的街区,门面很小,看起来不太起眼。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看到警察有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