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杨将军快坐!”
范质伸手虚引,语气中满是熟稔的热忱:“上好的绍兴老酒,配着这蚕丝豆,正好解乏。”
杨骏毫不客气地落座,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蚕丝豆丢进嘴里,嘎嘣作响,随即朗声笑道:“哈哈,范相今日这般兴致,摆下这小宴,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范质浅酌一口酒,目光望向南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缓缓开口道:“南方传来消息,南唐皇太弟李景遂自杀身亡,此前被立为太子的李弘冀被贬,而六皇子李从嘉,已被册封为吴王,授尚书令之职,参与政事,还住进了东宫,俨然成了南唐新的储君。”
“哦?竟有此事?”
杨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陷入沉思:当时他出使南唐,就是因为李弘冀从中捣鬼,才出现那等宫廷丑事,如今这般结局,倒也在意料之中。
杨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浊酒:“如此说来,南唐这是要换一种活法了?李从嘉善诗文、工书画,酷信佛教、懦弱少德,李璟立他为储,怕是想向我朝示好?”
范质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杨将军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李璟这辈子可以说是大起大落,年迈之际,丢失江北十四州之地,怕是早已心力交瘁,立李从嘉为储,怕是思虑好才做的事情。”
杨骏放下酒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目光锐利起来:“反正对我大周来说倒是件好事,不过,范相这么问的话,怕是心中已有谋划?”
“兵者,国之大事也!只不过,如今南唐内困交加之机,官家此前一心想要开拓天下,如今正是我朝的契机。是趁机南下,一举平定南唐?还是暂且按兵不动,先稳固江南、蜀地的统治,今日请你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杨骏沉吟片刻,也不客气,直接说道:“昔日,我与王朴兄及官家曾言说《平边策》,当时有云:先南后北,先易后难,如今的情况,咱们直接拿下江北之地、蜀地,南方之地,取之易如反掌,反倒是北方的契丹人要多加防护!我听闻,如今北方契丹内乱不止,若是咱们消化掉江北与蜀地,则应该厉兵秣马,直接北上,拿下燕云十六州之地才为上策!”
范质闻言,眉宇骤然一紧,端酒的动作停在半空,脸上满是意外:“这……这与既定方略相悖啊!按你的说法,不应全力拿下江南富庶之地,充实府库、积攒国力后,再挥师北上,与契丹一决雌雄,再夺回燕云十六州?”
杨骏心中暗忖:这正是后世赵匡胤的老路!当年便是执着于先平江南,等江南平定,契丹内乱早已平息,错失了收复燕云的最佳时机,终宋一朝都被北方铁骑掣肘,落得个“积贫积弱”的下场,黄花菜都凉了!
他压下心中的感慨,缓了一口气,语气沉凝地解释道:“范相,此一时彼一时,世间万物皆是在变化中流转,治国用兵岂能墨守成规?您可知道,燕云十六州之地对我朝意味着什么?那是汉唐以来的养马宝地,更是北方的天然屏障!失去燕云,我朝便无优质战马来源,骑兵始终难与契丹抗衡;而契丹手握燕云,南下可直逼中原,如入无人之境,日后必成心腹祸乱!”
范质沉默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带着几分的疑然。杨骏的话看似句句在理,但这时候北上的话,岂不是要面临双线开战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