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这里就是他的安全区(1 / 2)

“第一,这里人流量极大,昼夜不息。数万名从业者和顾客在这里进进出出,他混迹其中,就像一粒沙子掉进了沙漠,绝不起眼。”

“第二,这里的生态环境极其复杂。商铺、仓库、宿舍、食堂、廉价的出租公寓……各种功能区混杂在一起。管理混乱,人员流动性强,为他提供了完美的天然屏障。”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承平的语气加重了,“这里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他可以在这里解决衣食住行所有问题,甚至可以找一份不需要身份登记的零工来打掩护。他可以几个月甚至几年都不离开这片区域,这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他与外界接触、暴露身份的风险。”

王德海之所以选择在这里的ATM机查询,不是因为方便,而是因为——这里就是他的安全区!

赵承--平的这番分析,如同一束强光,瞬间照亮了所有人脑中的迷雾。之前那个模糊不清、四处流窜的“鬼影”,此刻终于有了一个具象化的藏匿范围。

“我明白了!”王海猛地掐灭了烟头,“这老小子就把老巢安在了我们眼皮底下!”

尽管赵承平的分析为案件指明了方向,但“关门捉贼”的前提是,你得先知道“贼”究竟躲在哪扇门后。宏发市场这座钢铁与水泥的迷宫,有着成千上万扇看不见的门。

第二天一早,根据既定方案,赵承平和李建军首先来到了市场的管理处。

管理处设在一栋三层小楼里,外墙的涂料已经斑驳脱落,露出灰色的水泥底子。办公室里烟雾缭?,几台老旧的电脑嗡嗡作响,空气中混合着尼古丁、廉价茶叶和方便面调料包的复杂气味。

接待他们的是市场的主任,一个姓刘的五十多岁男人。他顶着一头稀疏的头发,眼袋很重,一看就是常年劳心费力的主儿。在看过李建军的证件后,刘主任的态度立刻变得恭敬又无奈。

“警察同志,不瞒你们说,我们这儿就是个烂摊子。”刘主任亲自给他们倒了茶,然后从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皮柜里,吃力地拖出几本厚厚的、封面已经卷了边的纸质台账,“商户登记册、从业人员流动记录……都在这儿了。但说实话,这上面的信息,最多只能信一半。”

赵承平翻开一本台账,纸张已经泛黄,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商户的名字和身份证号,但很多字迹都已模糊不清。

刘主任苦笑着解释道:“我们市场里有固定商户一千多家,但挂靠在这些商户名下打零工、干短活的,少说也有五六千人。今天来,明天走,后天又换一批。很多人干脆就用现金结算,我们想登记都找不到人。您说,这怎么管?根本管不过来!”

这番话印证了赵承平之前的判断。王德海这样的人,完全可以在这里找到一份不需要任何身份证明的体力活,比如临时搬运工,以此作为掩护。

“刘主任,我们想请您帮个忙。”赵承平将王德海的照片推了过去,“这个人,您或者您的下属,有没有印象?”

刘主任拿起照片,凑到窗边的光线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甚至还戴上了老花镜。他的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许久,他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没印象。这个人……长得太普通了,属于扔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我们这儿每天进进出出上万人,实在没法留意。”

他又叫来了几个手下的管理员,结果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表示从未见过照片上的人。

官方渠道的线索,就此中断。

赵承平对此并不意外。他本来也没指望能从这些陈旧的档案里找到一个处心积虑隐藏自己的人。真正的线索,永远在第一线。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开始了更艰苦的走访。他们不再局限于仓库和宿舍区,而是将范围扩大到了整个市场的商业区。

赵承平和小张走进一家卖电动工具的店铺。老板是个精明的南方人,正坐在一堆切割机和电钻后面,一边喝着功夫茶,一边用手机看着股票。

“老板,打扰一下。”小张上前,熟练地亮出照片,“这个人,您见过吗?可能来买过东西,或者在门口转悠过。”

老板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一眼照片,随即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没见过。小兄弟,我这儿一天到晚几百号人进出,我要是每个都记,我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他们又来到一家卖劳保用品的店,这里的工人最多。赵承平耐心地向一个正在挑选帆布手套的电焊工询问。对方扯下蒙着脸的头巾,露出一张被电焊弧光灼得黝黑的脸,他接过照片,粗糙的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齿:“这人谁啊?不认识。看着……有点丧气。”

“丧气”,这个词让赵承平心中微微一动。是的,王德海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一种被生活和社会彻底抛弃的颓丧与阴沉。

他们走遍了五金区、建材区、灯具城……问了不下二百个商户和工人。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惊人地一致——“没见过”、“没印象”、“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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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下来,一无所获。

夜幕降临,市场的喧嚣渐渐褪去,只剩下零星的灯光和值夜人员的吆喝声。赵承平和疲惫不堪的小张坐在市场外的一个大排档里,点了几串烤肉和两瓶啤酒。

小张泄气地将一串腰子撸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道:“赵队,这不对劲啊。按理说,王德海只要在这里生活,就必然会留下痕迹。买吃的、买用的、找工作……总得跟人打交道吧?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见过他?难道他真是个透明人?”

赵承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他内心那团越烧越旺的思索之火。

是啊,为什么?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这样一个人口密集的地方,做到完全的“人间蒸发”?除非……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重重迷雾!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小张,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小张愣住了:“想错了?”

“对!”赵承平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我们一直假设,王德海是为了隐藏自己,才到市场里找了份工作,融入了这里的环境。但现在看来,这个假设是错误的!”

“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工作,哪怕只是个临时工,也总会被工友、老板、或者卖给他盒饭的阿姨记住。可现在,没有一个人认识他。这说明什么?”

赵承平自问自答,声音低沉而有力:“说明他根本没有‘融入’这里!他只是在‘利用’这里!他不是市场这部巨大机器里的一个齿轮,他是一粒附着在机器外壳上的尘埃!他不是在这里工作,他只是……躲在这里!”

这个推论,让整个案情的逻辑豁然开朗!

王德海的目的不是生活,而是藏匿。所以他会最大限度地减少一切不必要的社会活动。他不工作,因为工作需要与人交流。他不主动与商户打交道,除非万不得已。他就像一个幽灵,只在夜深人静时出来觅食,然后迅速缩回自己的巢穴。

“他的巢穴,不在市场里面!”赵承平用筷子在油腻的桌面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圈住了地图上的宏发市场,“市场只是他的保护壳,是他的‘迷彩服’。他的家,一定在这个壳的边缘,在那些与市场共生,却又相对独立的区域!”

小张的眼睛瞬间亮了:“市场周边的城中村!那些不需要身份证就能租到的日租房和小旅馆!”

“没错!”赵承平将杯中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把杯子顿在桌上,“他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把窝建在了猎场的旁边。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立刻拨通了李建军的电话,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李总队,立刻调整部署!收缩市场内部的排查力量,将全部警力,投入到市场外围三条街区的所有出租屋、小旅管、网吧和棋牌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廉价餐馆里飘出的油烟味、公共厕所散发的氨水味、阴暗角落里经年不散的霉味,以及无数家庭窗口传出的饭菜香气,共同构成了一种独属于此地的、充满生命力却又令人窒-息的氛围。

赵承平和换上便装的小张,就穿行在这样迷宫般的巷道里。他们的目标,是那些嵌在楼宇之间、连招牌都褪了色的“日租房”、“小旅馆”。

他们走进的第一家,叫“平安旅社”。狭窄的过道里,墙壁上贴满了各种治疗疑难杂症的小广告。老板娘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一台雪花点点的老式电视机,对他们的到来爱搭不理,扫了一眼照片便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们离开。

第二家、第三家……结果大同小异。这里的人们,早已习惯了对陌生面孔保持警惕和冷漠。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别来烦我”的生存法则。

直到他们走到巷子深处,看到一块挂在二楼窗户上、用红油漆写着“福来旅社”的木板时,赵承平的脚步下意识地放慢了。

这家旅馆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门脸,入口是-一个油腻腻的楼梯。楼梯口堆着几个破旧的蜂窝煤炉,一个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用蒲扇费力地扇着火。

赵承平的目光落在了二楼那扇敞开的窗户上,窗台上晾着几件洗得发黄的T恤和一条灰色的毛巾。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却又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孤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