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决定亲自去一趟(1 / 2)

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像一台被执行了“格式化”程序的电脑,主动清空了自己所有的社会数据。他废弃了银行卡,停用了手机号,注销了可能存在的网络账户,将自己从这个信息社会中,连根拔起,抹得一干二净。

王德海这个人,不是在躲藏,也不是在隐匿。

赵承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感觉自己仿佛在面对一个幽灵。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像一台被执行了“格式化”程序的电脑,主动清空了自己所有的社会数据。王德海这个人,不是在躲藏,也不是在隐匿,他是在进行一场彻底的“社会性自杀”。他刻意抹掉了自己作为“王德海”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不能只靠系统查了,得去实地看看。”赵承平心中升起一股执拗。他根据档案里留下的那个位于远郊行政村的旧地址,决定亲自去一趟。

第二天下午,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驶离了市区,开上了通往郊县的公路。赵承平亲自驾车,车窗外的景象从高楼林立逐渐变为低矮的民房和田野。他根据导航,在坑洼不平的乡间小路上颠簸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了那个名叫“下河村”的地方。

这是一个典型的、正在被城市化浪潮遗忘的村落。所谓的“老小区”,其实就是几栋八十年代建造的红砖筒子楼,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块,像一张张苍老而疲惫的脸。楼下的空地上,杂草丛生,几个生锈的健身器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一个掉了漆的滑梯旁,堆放着废弃的家具和建筑垃圾。

赵承平将车停在远处,步行走进小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和家禽粪便的混合气息。他按照地址找到了王德海登记的那栋楼,楼道狭窄而阴暗,墙壁上布满了小孩子的涂鸦和各种小广告。楼梯的水泥台阶边缘已经被磨得圆滑,扶手上的红漆也脱落得差不多了,露出下面冰冷的铁锈。

他来到三楼,找到了那扇紧闭的、漆着老式绿漆的木门。门上贴着一张已经褪色发黄的“福”字,边角微微卷起。他抬起手,敲了半天的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自己的敲门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格外空洞。

就在他准备放弃离开时,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满头银发、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太太,从门缝里探出头来,一双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这个陌生人。

赵承平立刻转身,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并迅速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阿婆,您好,我是警察,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老太太看到证件,眼中的警惕稍稍褪去了一些。她缓缓地打开门,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衫,袖口还打着补丁。“警察同志啊,啥事啊?”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是这样的,”赵承平指了指身旁那扇紧闭的门,“我们想找一下住在这里的王德海,您认识吗?”

听到“王德海”这个名字,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努力回忆的神情。她歪着头,想了半天,才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哦……小王啊……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过……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早都搬走了。”

“搬走了?”赵承平的心一沉,“您还记得他大概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吗?搬去了哪里?”

老太太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挤得更深了。“那可记不清了,得有两三年了吧。

他那个人呐,不爱说话,闷得很,平时进进出出的,跟我们这些老邻居也从不打招呼,跟个影子似的。

线索,在这里又断了。

返回市区的路途,漫长而压抑。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连绵的田野与远处的村庄被傍晚的霞光染上了一层忧郁的金色,然后渐渐模糊,融化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之中。

赵承平握着方向盘,他的目光看似注视着前方,思绪却早已飘回了从发现那两个模糊的印章开始,他就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旅人,凭借着一丝微弱的星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看似能走出迷宫的小径,却在走了几步之后,发现前方是一堵坚不可摧的、高不见顶的墙壁。

王德海,这个名字曾让他一度以为抓住了那只“鬼影”的尾巴,可现在,这个名字本身也变成了一个幽灵,一个被刻意抹除、蒸发在人海中的幽灵。

车厢内,只有引擎在低沉地嗡鸣,收音机也关着。这种与世隔绝的寂静,反而让赵承平脑中的思绪变得更加嘈杂。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那股盘踞在心头的挫败感,但吸入肺里的,似乎只有自己呼出的、带着疲惫的二氧化碳。

这感觉,就像一头扎进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你明知道水下藏着怪物,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它的模样,只能任由那些冰冷滑腻的触手在你的周身试探、游走,却抓不住任何实体。

回到单位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办公大楼里大部分的窗户都已熄灯,只有少数几个还亮着,像一只只不知疲倦的眼睛,在深夜里注视着这座沉睡的城市。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里,几个年轻的侦查员还在对着海量的监控数据进行分析,键盘的敲击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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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平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没有开大灯,只“啪”的一声,打开了桌上那盏老旧的台灯。一圈昏黄的光晕立刻驱散了桌前的黑暗,却让周围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

他脱下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然后重重地靠进椅子里,发出一声疲惫的呻-吟。他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脑海里却像放电影一样,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这几天来的所有线索碎片。

他缓缓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的饮水机旁,没有选择提神的咖啡,而是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装着陈年普洱的茶叶罐。他抓了一大把茶叶扔进自己那个印着警徽的大号搪瓷杯里,用滚烫的开水冲泡。浓郁的、带着一丝苦涩的陈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端着滚烫的茶杯,走到那面几乎占了半面墙的巨大白板前。

白板上,依旧保留着他之前的分析图。那些用不同颜色标记的名字、箭头和问号,像一幅错综复杂的星图,记录着他们在这片迷雾中的每一次探索。

他的目光在白板上缓缓移动,像一架最精密的扫描仪,重新审视着每一个细节。

《金龙贸易案——处理人员名单:空白》。

这行用红色马克笔写下的大字,依旧是整个图谱中最刺眼、最核心的谜团。它像一个黑洞,吞噬了所有的逻辑和常规,嘲弄着他们所有的努力。

两个模糊的印章。

他在“空白名单”下方,画了两个潦草的圆圈,旁边标注着“鬼影”。这是他找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来自那个黑洞内部的实体线索。

鸿运饭店,经理刘锐明。

这个名字旁边,他用黑笔加重标注了两个词:恐惧、撒谎。刘锐明在听到“王德海”和那个“厨师李”时,那骤然变化的脸色和闪躲的眼神,此刻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无比清晰。那不是一个普通人面对警察正常询问时的反应,那是一种知道内情、却又因畏惧更强大力量而不敢言说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王德海,厨师,失踪。

这个名字被他圈了起来,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案发后不久,就从所有的社会系统中人间蒸发。银行卡废弃,手机号停用,社会关系链被一刀切断。这种干净利落的“社会性死亡”,本身就是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宣告。

赵承平的目光在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之间来回跳转,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点,用一根合理的逻辑线串联起来。

这感觉,就像是在拼一幅缺少了最关键几块的拼图。你手里拿着一堆零散的碎片,能模糊地看到天空的一角、树木的一枝,却无论如何也拼不出完整的画面。这种感觉让他无比烦躁,那股郁结之气再次涌上心头。

他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大口滚烫的茶水,任由那股苦涩而灼热的液体冲刷着他的食道。这轻微的刺痛感,反而让他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放下茶杯,重新审视着白板。这一次,他强迫自己跳出对单个线索的执着,而是从一个更高的维度,俯瞰整个棋局。

空白的名单……为什么要抹掉?是为了保护自己,不留下任何被追查的痕迹。

模糊的盖章……为什么不用签名?因为印章更容易伪造,更难以追溯笔迹,更显得“公事公办”。

饭店经理的恐惧……他在怕什么?怕警察?不,他更怕的是那个能让王德海人间蒸发、能让专案组记录凭空消失的、隐藏在更深处的“鬼影”。

还有这个神秘消失的王德海……一个被处理得如此“干净”的棋子,恰恰说明了他这枚棋子的重要性。如果他只是个无关紧?的小角色,根本无需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去抹掉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处理他,就是为了封口,为了切断某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想到这里,赵承平的眼中骤然闪过一道精光!

他一直以来的思路,都是在追查“王德海是谁”、“王德海在哪”。这是一个正向的、常规的侦查思路。但现在,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了。

或许,他应该换一个角度。

他应该去思考:为什么“鬼影”要让王德海消失?让他消失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念头的出现,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脑中所有的迷雾。他一直被“线索断了”这个结果困扰,却忽略了“断了”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条最重要的线索!

“鬼影”费尽心机地让王德海从世界上“消失”,这恰恰证明了王德海的身上,一定背负着足以让“鬼影”万劫不复的秘密!这个秘密,甚至比“金龙案”本身还要可怕。

赵承平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急促。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种在无数次生死较量和案件侦破中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