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没有立刻回单位(1 / 2)

他看清了,刘锐明的反应,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公民面对警察正常询问时的紧张范畴。这是一种知情者试图掩盖什么的恐惧。

他没有再说什么和侯亮平一起,转身走出了这家依旧喧闹的饭店。

离开饭店后,赵承平和侯亮平没有立刻回单位,而是在车里沉默了许久。

夜色下的城市流光溢彩,车窗外,无数的霓虹灯广告牌飞速倒退,像一条条被拉长的、绚烂的伤口。车内却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寂静,只有引擎在低沉地共鸣。那两本散发着油烟味的陈旧花名册,被赵承平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像两块沉甸甸的、能压垮人心的石头。

“那个刘锐明,有问题。”最终,是侯亮平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不是在害怕我们,他是在害怕我们提起那两个名字。”

“他在撒谎。”赵承平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变幻的街景,语气却冷得像冰,“一个正常的饭店经理,就算记不清两年前的员工,也绝不会是那种反应。他的恐惧是真实的,这就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一个看得见的、活生生的恐惧,”侯亮平喃喃自语,“总比一个我们看不见的鬼影要好对付。”

赵承平没有接话,但他心中却升腾起一股更为复杂的情绪。刘锐明的恐惧,是一把双刃剑。它既是路标,指向了正确的方向;同时也是警钟,提醒着他们,这条路上盘踞着的,是足以让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江湖”都闻风丧胆的猛兽。

车子平稳地驶入市局大院,夜晚的警局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几间办公室还亮着灯,像一座沉默的孤岛。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办公楼,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密谋般的回响。

没有开大灯,赵承平只打开了自己桌上的一盏台灯,昏黄的光晕在办公桌上投下一片有限的光明,将周围的黑暗衬托得更加浓重。他将那两本花名册摊开,而侯亮平则迅速打开了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熟练地登入了内部系统。

“先查王德海。”赵承平压低了声音,仿佛黑暗中潜伏着无数双耳朵。

侯亮平点头,将“王德海”三个字和他的身份证号码输入了公安内网的人口信息管理系统。等待系统响应的几秒钟,漫长得像是几个世纪。进度条的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他们的神经。

“滴”的一声轻响,查询结果弹了出来。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像素不高的黑白证件照。照片上的王德海,国字脸,小平头,眼神有些木讷,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最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面孔。

赵承平的目光迅速向下扫去,逐字逐句地阅读着他的档案信息。档案上显示,王德海,鲁东省临河县人,有过两次因打架斗殴被行政拘留的记录,但都没有留下案底。他的社会关系简单得像一张白纸,只有一个远在老家的、年迈的母亲。他的人生轨迹,就是从一个工地辗转到另一个工地,从一家小饭馆跳到另一家小饭馆,像一棵随风飘零的蒲公英,毫无根基。

然而,当赵承平的目光落在他的从业记录上时,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记录显示,王德海在“鸿运饭店”工作了近两年后,于一年前离职。在那之后,他的所有官方记录,戛然而止。

没有新的社保缴纳记录,没有新的暂住证办理信息,甚至连手机号都已注销。他就这样,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从所有能追踪到的数据链中,蒸发了。

“去向不明。”侯亮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赵承平的拳头在桌下悄然握紧。他知道,这正是“鬼影”的行事风格。王德海这枚棋子,在用完之后,就被彻底“清理”了。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查另一个,那个李姓厨师。”赵承平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寒意。

根据花名册上那个潦草的签名和模糊的身份证号码片段,侯亮平动用了一些权限和模糊查询的技术手段,一番比对和筛选后,终于锁定了目标。

“找到了,全名叫李志强。”

屏幕上跳出了另一份档案。和王德海不同,李志强的照片看起来精明得多,眼神里透着一股桀骜不驯。他的档案也“干净”得多,没有任何前科,履历清晰。

然而,当他们看到李志强的离职信息时,两人都愣住了。

档案显示,李志强在半年前,因“家庭原因”向饭店提出辞职,理由是老家母亲病重,需要回去照顾。

侯亮平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承平,我们怎么选?”

赵承平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就从这扇窗户开始。先查李志强。”

他的逻辑很清晰:王德海的失踪,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进行大海捞针式的排查,短期内难有结果。而李志强,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迹可循的目标。无论他是真金盆洗手,还是伪装潜伏,只要他还“活着”,就必然会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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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一封加密的协查函通过内部系统,发往了李志强户籍所在地的鲁东省青石市下辖的南溪镇派出所。赵承平没有在函中透露案件的核心,只是以核查一名重要案件关联人员的过往经历为由,请求当地警方协助进行侧面摸排,重点是李志强返乡后的生活状态和对外言谈。

他特意在函件末尾加了一句:“注意,请勿惊动目标。”

等待回音的过程是漫长的煎熬。赵承平和侯亮平并没有闲着。他们将“鸿运饭店”在那两年内的所有监控录像拷贝了回来,开始了海量而枯燥的审看工作。他们试图从那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像素点中,寻找王德海和李志强同框的画面,或者他们与任何可疑人员接触的蛛丝马迹。

两天后,就在侯亮平看得眼睛酸涩,几乎要把屏幕盯穿的时候,赵承平的加密通讯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南溪镇派出所的所长,一个声音听起来相当干练爽朗的中年男人。

“赵队,我是南溪镇的王振国。你们要查的那个李志强,我们摸排清楚了。”

赵承平立刻打开了免提,示意侯亮平一起听。

“说吧,王所,情况怎么样?”

“情况……怎么说呢,”王所长那边似乎笑了笑,背景里还能听到乡镇派出所特有的嘈杂人声,“情况就是一切正常。

这家伙确实是半年前回来的,拿他之前攒的积蓄,在镇中心盘了个小门面,开了家小餐馆,叫‘志强快餐’。

他老婆当服务员,他自己掌勺,生意不好不坏,勉强糊口。我们派人过去吃了两顿饭,还跟他拉了拉家常。”

“他怎么说?”赵承平的心提了起来。

“很健谈,也没什么防备心。”王所长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带着一种乡土的实在感,“问他在外面大城市干得好好的,怎么回来了。他就说,大城市压力大,挣得再多也留不下,加上老娘身体不好,就干脆回来守着家人过安稳日子。提到以前在‘鸿运饭店’打工的经历,他记得很清楚,还吹牛说当年他炒的菜,连市里的领导都点名要吃。但再问深一点,比如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事,他就连连摇头,说自己就是个臭炒菜的,每天围着灶台转,哪有机会接触那些大人物。”

王所长顿了顿,总结道:“赵队,从我们的角度看,这小子就是一个在外打工失败、回乡讨生活的最普通不过的农民。邻里对他的评价也都是‘老实’、‘本分’。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电话挂断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侯亮平眉头紧锁:“一切正常?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一个可能参与到‘金龙’案的人,现在居然在镇上安安稳稳地开起了夫妻店?”

“不是安稳,是完美。”赵承平纠正道,他的眼神锐利得像鹰隼,“一个完美的返乡人设,一个无懈可击的平凡故事。当地民警的侧面了解,就像是游客在参观一个精心布置的样板间,看到的一切,都是主人想让他们看到的。”

这个反馈,非但没有打消赵承平的疑虑,反而让他更加确信,李志强就是那枚被精心伪装起来的关键棋子。他就像一个被放置在安全区的定时炸弹,表面上人畜无害,内部却可能藏着引爆整个案件的秘密。

赵承平不再犹豫,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内来回踱步,皮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擂鼓。他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地看着侯亮平:

“亮平,订两张最早去鲁东青石市的票。远程协查已经探不到底了,这盆水,我得亲自去搅一搅。”

“好!”侯亮平精神一振,立刻打开电脑开始查询航班和车次。

然而,在等待出差审批和行程安排的间隙,赵承平却无法让自己闲下来。李志强那张“完美”的画皮,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他总觉得,要撕开这张伪装,光靠正面冲击是不够的,必须找到另一把更锋利的刀。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移向了桌上那份几乎被遗忘的、关于王德海的档案。

一个被抹除得一干二净,一个被伪装得完美无瑕。

赵承平心中升起一个强烈的直觉:这两个人,就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看似截然相反,实则一体两面。解开一个人的谜团,或许就能找到打开另一个人心防的钥匙。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固执。既然李志强的线索被严密地保护起来,那他就偏要从王德海这片看似寸草不生的荒漠里,挖出一点水来。

“你先忙手续,我再试试。”他对侯亮平说。

赵承平深吸一口气,再次将“王德海”三个字输入了全国人口信息系统的查询框。这一次,他没有进行任何筛选,而是按下了全局搜索。

屏幕上,数据流飞速闪过,几秒钟后,一个长长的列表弹了出来,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