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帝王!(2 / 2)

“诸位,应当听过在下的名字。”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平平淡淡,连寒风都似被这语气压下半分。

每个字都清晰,却没有丝毫的自夸或威势。

他像在与人寒暄,又像在宣告天地。

拓跋努尔的眼神骤然收紧。

——萧宁。

果然,是他。

这一瞬间,他心中升起的情绪极其复杂。

他原本以为,这位所谓的皇帝,要么惊慌,要么跪地乞命;

要么闭门死守,要么仓皇逃遁。

而不是——

如此镇然。

他甚至没有动怒,也没有高傲的架子。

那份姿态,既非王者俯瞰,也非凡人谦卑。

只是极自然地立在那里。

仿佛他才是这片风雪的主人,而所有来者,都只是路过的客人。

拓跋努尔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寒意。

不是风冷。

是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某种——不容轻侮的力量。

他明白,那并非气势。

因为这人身上没有半分“压人”的意。

那是一种更深、更静的力量,像是沉睡在他血脉深处的某种自信。

那种自信,不来源于兵权,不来源于谋略,甚至不来源于天命。

而是——来自他自己。

拓跋努尔不由得将自己代入。

若此刻站在那敞开的城门前的是他——

若他身后空无一兵,眼前却是三十万铁骑……

他能否如此镇定?

哪怕知道城中藏有伏兵,哪怕此行是计中计,他也断不敢如此一人独出,以己之身为饵,直面敌锋。

那不是胆识能解释的事。

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魄力,一种以命为矛、以心为阵的孤决。

他自认并非懦人,征战多年,从不避死;

可若要他像这般——独身一人,挺立风雪之中,以一己之躯对抗天下之势……

他忽然发现,自己做不到。

胸口的血,因这念头而微微翻腾。

拓跋努尔沉默了。

一种名为“敬”的情绪,在他心底隐隐滋生,却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不能承认——一个敌国的皇帝,竟让他心生敬意。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胸腔灼热,喉头发紧。

目光重新落在那白衣人身上。

那人依旧静立风雪中,神色如故,衣袂轻扬,眉目淡然。

仿佛他不是来等死的,而是来等命的。

拓跋努尔注视良久,神色渐渐沉下。

他心底那一丝轻蔑,彻底消散。

是的,他终于明白。

这人不是“纨绔”。

他是真正的——帝王。

他不是凭血统继位的少年,而是敢以一身为国的君。

这等胆魄,已超越智谋,也超越生死。

他征战二十载,自认见尽人心。

可此刻,他忽然生出一种罕见的茫然:

若天下皆有此种人,又有谁能敌?

风雪愈烈。

他坐在马上,胸口起伏,心中一句话久久不散:

——“若我为他,此刻已不敢出城。”

风声掠面,他的目光依旧钉在那人身上。

那份从容,那份静定,犹如山峦伫立,不可撼动。

拓跋努尔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口气,仿佛吐出了自己多年累积的傲气与狂意。

他抬起头,神色复杂,目光微动,

心底第一次,

在敌军当前的风雪里,

生出了——钦佩。

“……萧宁。”

拓跋努尔在心中默念。

那名字吐出口的瞬间,他竟感到胸口一阵发紧。

呼吸微乱,喉头干涩,仿佛那人方才那一句平平淡淡的“在下萧宁”,便压得他连空气都不敢多吸。

他不明白。

自己征战半生,疆场数十,所见过的帝王不知凡几。

那些坐在高台之上、端起玉盏、言笑自若的人——

有的威严如山,却一无胆气;

有的盛气凌人,却虚浮空洞;

他们的“帝王气”,无非是借着金銮殿的威势、百官的俯首堆叠出来的幻象。

可眼前这个人——

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金冠,没有仪仗,没有禁卫。

只是立在风雪之中,一身素衣,却让自己在顷刻之间,生出一种本能的敬意。

“真是……奇怪。”

他在心里低低喃喃。

风拍在他脸上,像刀子一样,冷得钻骨。

可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他不由得再次想象了一下——

若此刻换作自己,独立于那敞开的城门前,会怎样?

那是三十万铁骑的锋芒,是连山川都要为之震动的杀气。

哪怕是他,纵横沙场二十余年,斩将夺城无数,也绝不敢如此伫立。

即便有计,也要布阵;

即便为饵,也要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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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人——他连阵都未布,连刃都未携。

他只站在那里。

而仅仅这一站,便似将整座平阳握在掌中。

拓跋努尔心中微微一震。

他忽然意识到,那种气势不是外放的,而是自生的。

仿佛天地本就以他为心。

他不用威压,不需高声,连目光都不必锐利,只凭一身静气,便让人不敢逼近。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王气”二字真正的含义。

那不是权柄所致,而是心之所定。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紧握的缰绳。

皮革被握得发出轻微的“嘎”声。

他苦笑。

——若让自己去做这件事,自己绝不敢。

哪怕明知城中有伏兵,哪怕谋算周全,他也不敢如此以身为饵。

他是将,不是赌徒。

可眼前这人,是皇帝——

却比任何赌徒都更敢押上自己的命。

他忽然感到一种陌生的羞惭。

那羞惭不是对敌的恐惧,而是一种对“勇”的自觉不足。

他一生自傲,以为天下的血胆与魄力,都该属于铁骑与战将。

如今却发现,有人披素衣而立,却胜过千军。

他沉默。

风雪声在耳边乱撞,像万马奔腾,又像天地低泣。

他望着那白衣人,只觉天地间的色都淡了。

那人仿佛并非行于雪中,而是雪绕着他行。

天地俱白,唯他独静。

他不动,风便止。

拓跋努尔心底升起一种怪异的感受。

那种感受,说不上来是畏惧,还是惊惶。

他只是模糊地意识到:

自己竟不敢再往前一步。

三十万兵马列阵如山,

而他心底却在这一刻,隐隐生出一种错觉——

那道大开的城门,不是陷阱,也不是挑衅。

那是一道问。

一道针对他,针对世上所有执刀之人的问。

——你敢不敢迈进去?

风雪呼啸。

他紧抿的唇微微发白。

胸口的血似被什么压着,沉而烫。

他忽然喃喃:“这人……不该生在帝王家。”

声音极轻,却被风卷起,在耳边回荡。

若此人生为将,当以胆识镇诸侯,破千军。

若此人生为师,当以气节教天下。

若此人生为敌——

那便是梦魇。

他不再言语。

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身影。

看那人站在风雪之中,目光澄澈如寒星,神色恬然。

连披风都不飘乱,仿佛他与风雪早成一体。

那种宁静,几乎是冷酷的。

一种对生死的彻底漠然。

不是不怕,而是早已不将“怕”列入心中。

拓跋努尔的喉头微微滚动,呼吸再次紊乱。

他明白,自己不是被对方的兵威震住,

而是被那种彻底超越“理”的气魄压住了。

那气魄无声,却像一堵山。

它没有要压人,却让人自然低头。

风再度卷起,雪如碎玉,纷纷扬扬地掠过他脸侧。

他却浑然不觉。

只是目光牢牢锁在那白衣人身上,

像要从那静定之中,看出一点破绽。

可是,没有。

那人从始至终,未曾露出一丝慌意,

连眼神都没有一瞬闪避。

他像是早就等在这里,

等这三十万大军,

等这场天与地之间的对峙。

拓跋努尔忽然笑了。

那笑极轻,却带着一丝颤意。

他终于明白,世人为何误称此人为“纨绔”。

不是因为他荒唐,

而是因为世人看不见山的根,只能讥笑它的静。

他低声道:“那不是纨绔。”

“那是帝王。”

真正的帝王,不需龙袍,不靠金阙。

只需一身素衣,一句平语,

便可令三十万铁骑不敢上前一步。

风更烈了,天地愈白。

雪粒打在他的眼角,冰凉刺骨。

可胸口,却在一点一点地发烫。

拓跋努尔抬起头,再次望向前方。

那道身影依旧笔直。

他心底的震动,已经化为一种静默的敬意。

他知道,今日之后,无论胜负,

这人——

都将成为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存在。

那不是“对手”。

那是——山,是势,是一种让人不敢轻侮的心。

风雪呼啸。

他披风猎猎,胸中热血翻腾。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

并不是传言中的纨绔少年,

而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一个,足以让三十万大军失声的帝王。

终于,这一刻,对于这个敌人,拓跋努尔第一次,重视了起来!

萧宁!好啊!

萧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