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磨刀时能看到那番景象。
是因为契合了黄玄然当时的心境。
陆尘音看不到。
因为她跟我不一样,不会有这种心境。
我慢慢睁开眼,走到花瓶前,细看了看,屈指弹了弹瓶壁,旋即将花瓶倒转过来,轻轻一拍瓶底。
瓶底无声洞开,露出一个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油布包。
我把油布包取出来,花瓶转正,放归原位,拎着油布包来到书桌后,将油布包和法结布袋都放到桌上,然后坐到藤椅上,默默观看。
陆尘音依旧站在门口,没有动,也没有问,耐心地等着。
心意即决,便无所忧惧。
打得开固然好,打不开对她也没有影响。
我便问:“要不要进来一起看一下?”
陆尘音道:“你先看,我再说。”
我点了点头,慢慢打开油布包。
最上面是一叠泛黄的黑白老照片。
统共十一张。
其中十张,有冯雅洁自己的,有跟黄玄然合影的。
皆是戎装在身,笑颜在脸。
唯有最后一张,是个多人合影。
十六个战士,分为两排。
冯雅洁就在第一排居中位置。
后方的背景,是一座森严的大寺山门。
山门牌匾上拓着弯曲的字迹。
我不认识,但却知道那是什么。
格色寺。
山门之后,殿宇重重,延山坡而上,经幡招展,烟气缭绕,浑不似人间之境。
人群中的冯雅洁面容严肃凝重。
这是她唯一一张没有笑的照片。
照片下,是一本血迹斑斑的笔记。
封面上写着“工作日记”,下角记了名字,“冯雅洁”。
字迹娟秀,但一笔一划皆是平整沉稳,力透纸背。
笔记是从冯雅洁随队进藏开始,记录着每天的内容,有战斗,有救人,有见闻,没什么文笔可言,只是单纯的大白话流水账,直记到抵达丹措州驻扎进入格色寺,与大胜法王的见面、交往和治疗。
这一部分曾被多次反复翻看。
虽然翻看者很小心仔细,但还是不免留下痕迹。
我合上工作日记,重新拿起法结布袋,闭上眼睛,摸到绳头,沉心静念,回到磨刀那日的心境。
只是日记里被反复观看的内容和那最后一张照片却依旧在脑海中不断重复。
九九归一结,三层三错三封,一层一错一封,这里有恨,但多的是悔,最后一结不在解,而在回头。
可惜结可回头,人生不能回头。
强如黄玄然,亦不能让时光倒流。
于是就成了一个死结。
手指轻轻一错,最后一结解开。
布袋口散,露出内里的物是。
金光灿灿。
一把金刚降魔杵。
整体呈细长的三棱锥形,如同一个锋利的钉子或短剑,从粗壮的柄部向下逐渐收窄,最终形成一个尖锐的杵尖,象征着其无坚不摧的穿透力。
柄部最顶端雕刻着一个面目狰狞、怒发冲冠的神魔头像,表情夸张愤怒,极具威慑力,代表着降服一切邪魔外道的强大力量。
神魔头像下方是几道凸起的环状棱纹,便于持握,也增加了层次感。再往下,雕刻着对称的、张口怒目的护法兽首,线条粗犷有力,进一步强化了法器的威严与动感。
这金刚降魔杵通体由黄金制成,表面布满了复杂而精致的纹路,如火焰般的装饰,工艺精湛。
我握着杵柄,将降魔杵举到空中。
杵尖闪烁着暗红的光芒。
陆尘音道:“格色寺的传世法器普巴杵。元世宗所赐。历代格色寺大胜法王转生都需要以普巴杵来寻找确认,没有普巴杵,大胜法王就不能再转生。大胜法王当年逃离时,没能带走这普巴杵。不过这件事,他谁都没敢告诉。如今他已经九十六岁,没几年活头了,一定很想拿回普巴杵,来保证格色寺的法脉传承延续下去。”
我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能没一起带走?”
陆尘音一笑,道:“这我哪儿知道,不过既然在师傅这里,那就肯定不是他不想带,而不能带。不过我猜他肯定不知道这东西在师傅这里。你说,如果有个自称冯雅洁的女神样的人物,带着普巴杵出现在丹措州,加央扎西会怎么做?”
我说:“就算明知道是陷阱,也肯定要冒险回来看一看,不仅要夺回普巴杆,也要了结同冯雅洁的这段恩怨。”
陆尘音问:“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说:“称不上天衣无缝,漏洞太多,但如果这普巴杵真这么重要的话,他一定会回来。但绝对会有备而来,到时候肯定要有一番苦战。不过,总比去他经营几十年老巢要强。斗法讲究天地人三才,不能取其三,也要占其二。这事我来做。我不能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年十月,如果到时候我死了,后续的事情你可以让谢尘华来牵头,由丛连柱辅助策划。丛连柱是有名号的老千,做这种事情不会差。可惜还另外有两个人,没法回内地露面,不然的话,加上他们两个,就十拿九稳,真神仙也要被他们骗掉底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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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尘音道:“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
我说:“我有信心,但天意高远,光有信心不能决定最终结果。尽人事,听天命吧。”
陆尘音道:“这贼老天有什么可听的?只要你自己想活,逆天也要活下来。明年过年,我要在金城高天观看到你,如果你缺席,我会把你的尸体挖出来抽。”
我哈哈一笑,道:“那你可办不到。这么多仇家在,我真要死在十月的话,肯定不会留下尸骨给人泄愤的机会。到时候肯定会尸骨无存。”
陆尘音道:“你不光学了师傅的本事,还得到了素怀老元君以命教导,难道一个劫寿的外道法术还破解不了?”
我说:“外道三十六术,最难解的就是这劫寿术。我曾问师傅,她给我的回答是以杀代劫,摸索其中规律,寻找破解之法。你看,连她都给不出现成的解决办法,我难道比她还强?”
陆尘音道:“不好说,我看你比师傅还能折腾,只不过生不逢时,要不然师傅也不会收你为徒,最后给你一个正名。”
我说:“你说师傅有一件事也骗过我,是哪件,能告诉我吗?”
陆尘音道:“来年过年的时候,我一定告诉你。”
我说:“要是我死了呢?”
陆尘音道:“放心,我会帮你收尸,把这个秘密烧给你。”
我大笑,道:“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走,吃饺子去。”
黄金降魔杵我收进挎包,照片和日记则交给了陆尘音,她会连同胶片一起上交。
不过,最后一张带着格色寺山门的合影我留下了。
要设计布局,还得着落在这张照片上。
我们两个离开小楼,返回白云街,来到卓记饺子馆。
所有人都已经到了,连猫鼠猪也没落下。
服务员都已经放假,卓玉晴亲自动手煮了足量的饺子,看到我们两个到场,便立刻往上端。
满店都是腾腾热气,饺子香气弥漫。
除了饺子,还有酒。
这次陆尘音倒了一杯,向众人敬酒。
气氛就此热闹起来。
不过这一杯酒,她终究还是没喝,而是推给了我。
我举杯一饮而尽。